从3月底到现在,我一直在和玫瑰糠疹做斗争,四处求医问诊。这是个自限性皮肤病,病因不明,怀疑与病毒感染有关,4-8周才能痊愈。病情严重的时候,糠疹几乎遍布躯干,当时突然想给自己拍一些自拍照。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转了两天,就被每天繁琐的涂药工序和冷空气挤到脑后了。两周后,当我又重新想起这回事的时候,玫瑰糠疹已经隐于皮肤表层之下,只看到星星点点的印迹了。
为什么要自拍,以及为什么我最终没有这么做?先不说为什么要拍,我最终决定不拍的原因除了与部分客观因素有关,最主要的因素在于,我明确知道我会康复,在患病期间除了忌口有些难熬,以及身体观感较差外,我并无任何需要通过镜头来排解的情绪——焦虑、恐惧、犹豫等,以及通过凝视自我获得的直面疾病的勇气,甚至以此为契机思考生命与疾病的动机。
汉娜·威尔克,《内部维纳斯》
我想到一生都在“身体”上做文章的艺术家汉娜·威尔克,她在罹患癌症之后创作的自拍作品《内部维纳斯》将疾病、死亡化作生命的蝴蝶,又将生命化作了一声叹息。
汉娜·威尔克,《内部维纳斯》
《内部维纳斯》里的她不再拥有年轻时曼妙却极具攻击性的身体,此时,她躺在病床上眼神忧郁,瞳孔深陷,头发脱落,身体被癌细胞一步一步地侵蚀破坏。她将胸口插着注射针管、腹部裹着带血的纱布的臃肿而衰老的身体毫不避讳地暴露在镜头下,将面对疾病时所有的情绪凝结于平静的自拍照上。当我们在观看这些自拍照时,我们会敬佩维克尔强大的内心,我们可以感受到她在面对疾病时复杂的情绪,而让我们感受最深刻的,是一个真实的生命体的存在的和对生命终结的叹息。
再看看她年轻时的样子吧。在她早期的作品《求救,满是伤痕的物体系列》中,她不吝啬将自己年轻美丽的身体构造成一把瞄准男权社会的枪,虽然这些照片并非绝对意义上经由自己拍摄的自拍照,但我们还是可以将其与《内部维纳斯》做一个对照。前者带有表演性质,无论是将咀嚼过的口香糖粘在身体上,还是全身赤裸,手里攥着一把枪到处呼救,她的身体在此时是一件舞台道具,用以批判男权社会对女性权益的侵略。后者则是威克尔对自己身体的凝视,她平静地甚至是以一种第三视角记录自己生命的终结时刻,尽管她并没有一如既往地用自己的身体朝男权社会开枪,但她的自我凝视向我们展示了男性绝不会喜欢观看的,但却完全属于女性自己的,处于现实世界有着生命温度的身体。
汉娜·威尔克,《求救,满是伤痕的物体系列》
威尔克说她的身体就是她的艺术,如果说她早期的作品是在用身体做艺术,那么,《内部维纳斯》里的自拍照则诠释了她是在通过女性真实的生命经验——疾病、死亡,来重建女性的存在意义和价值。当镜头转向自己,是凝视自我形象以审视生命的厚度,还是构造一个“非真我”的形象对外部世界作出回应。汉娜·威尔克、安·诺格尔、南·戈尔丁、罗伯特·梅普勒索普、琼·斯彭斯、约翰·卡普兰斯等人可以归为前者,辛迪·舍曼、裘迪·黛特、森村泰昌、弗雷德·霍兰德·戴伊、曾广志、奥利·约翰·安达尔等人可以划为后者。希波利特·巴耶尔,《扮演成溺水自尽者的巴耶尔》“自拍”(selfie)这个词源于年澳大利亚一个互联网论坛的网络用语,此后的十多年,随着移动终端的流行,selfie也就演变成为一个日常用语。但自拍行为早在年就出现了,希波利特·巴耶尔因为法国政府未能肯定其在发明摄影术贡献上与达盖尔等人拥有相同的地位,愤怒之下扮演成溺死者拍下了这张世界上最早的自拍照。这张最古老的自拍照中的自我形象是一个“非真我”的形象,巴耶尔不会溺水死亡,他只是以此泄愤。从历史来看,自拍照或自画像一直都被理解为情感的再现,内心情感的外露或是一种自省。在断定一张照片是否为自拍照上,人们通常认为经由摄影师本人拍摄的包含自我形象的照片就算作自拍照,而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这张自拍照是否提供了观众一种具有倾向性的观点或者对于“自我”的思考,也是这一点将其与以娱乐、社交为目的的社会中庞大数量的自拍照区隔开。
无论是研究艺术家的自拍照还是社会大众的自拍照,避不开要讨论“自恋”。通常意义上,自恋指一种自我